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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刻,独孤如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汉家姑娘,和当年的自己。
只不过回过神来,他以为自己仍是名满天下的独孤郎,北魏摄政公主的原配贤夫。但在世人眼里,俩人一个是退位失势的汉室女帝,一个是功高盖主的鲜卑权臣。
天母可汗的时代虽悄然退去,打着怀念女帝名号,意欲效仿当年她率六镇起义、清君侧勤王之师却大有人在。
故而当宇文黑獭一死,太上女皇和宿星府君元宝月也回了华胥后,宇文家便撕破脸来掀翻元氏的江山,逼着在位的元钦帝写退位让贤诏书后,便有不少人来独孤府找他匡扶魏朝。独孤如愿不知该拒绝还是支持,只好模棱两可的打发走。
却还是引起了宇文家摄政权臣的杀心。
独孤如愿毕竟有过被逼和离的时候。
所以当他被宇文护用太上女皇的名义,拿出女帝的干将剑深夜造访他家,说女帝不愿见他,但传达了女帝的旨意,说只要他活着,皇太女的父族就会被忌惮,朝臣不会让小皇女平安长大,故而赐他鸩酒自尽。
独孤如愿信了她的干将剑,没有选择等来第二封和离放夫书,便信了她要他死。他愿用自己的命,给女儿,给下一个元明镜铺路。
独孤如愿临死前并未见到女儿,故而他只写了一封绝笔信。信上没有太多话,只说她是诞生在爱里的孩子,她有一对最相爱的父母,但为了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民,只能舍弃小爱,而投身保家卫国,稳固朝局。
他寄予有一天,女儿会原谅他这一死。
无忧儿有着全天下最爱她的娘,也有最懦弱又在关键时刻不扫兴的父亲。唯独最后,他这个无能的父亲无法陪她长大,但只有他死,她娘才能无所顾忌的,把她培养成一个明君。
整封绝笔信彻彻底底是写给女儿的,甚至提及昔日的原配爱妻也只是托女儿转达一句:死后唯愿化作塞北的青山,再做长城一道关,最后守护一次他的妻可汗。
那一夜,独孤如愿坐在自己家中、最爱的将军案后,望着面前端来鸩酒的年轻权臣,他恍惚间像从眼前后生的脸上,看到了最初一同长大的同乡、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宇文黑獭。
像是轮回,而他这样的人,似乎都有同一个命定的死局。自他踏足中原,加入这场分食疆土的纷争开始,这条命便再未由过他自己。直到此时此刻,那些压了他一辈子的枷锁,爱恨情仇,忠诚与背叛,终于烟消云散。
自此前尘恩怨,尽皆放下了,解脱了。
随着一杯鸩酒饮入喉,独孤如愿枯老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了血肉被摧残、灼烧的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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